2-6

“呜……”睿颖呻吟着翻了个身。

“妈……爸……呜……不要！”他扭来扭去，一不小心从床上摔了下来。

“碰！”

“啊唷！”睿颖小脸皱成一团，扶着屁股坐起。

着地的痛楚让他马上省悟过来刚刚自己是在做梦。

一个恐怖、残忍、血泪纷飞的恶梦。

“可恶，臭老爸，在梦里也打那么重……”他揉揉屁股，小嘴噘起，不悦的嘟嘟囔囔。

他梦到自己被父亲抓着狠揍小屁屁一百下。

这个梦可以说是他有生以来作过第三恐怖的恶梦了。

第二恐怖的梦是被老爸打屁股五百下，最恐怖则是被老爸狂揍屁屁一千下。

前阵子，他去村子里帮母亲采买食材时，和一群小孩发生争吵，还被丢石头，一开始他完全不打算反击，即使被石头砸到流血，他也没有生气。

直到有一个死小孩出言嘲弄，说睿颖是从外头被捡回来的杂种，才会没有黑头发，这才惹毛了他，他一气之下用了母亲教他的法术回击，被附近的大人发现阻止，回家后不但被一向宠他的母亲责骂，还被刚好在家的父亲打屁屁。

那天的情形，年仅七岁的他想到都会抖。

对像他这样年纪的孩子来说，没有比被老爸打屁股更恐怖的事了。

“痛死我了。”他扶着床站起，看了看时钟，已经半夜一点多了。

背后黏黏的，摸了摸，他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出了满身大汗，突然觉得有点口渴。

“倒点水喝好了。”他喃喃自语，穿上小熊图案的绒毛拖鞋，推开房间的木门。

他发现，楼下客厅的灯是亮着的。

“妈妈？”他试探性了唤了一声。

楼下没有人响应，但他看见妈妈的影子立在楼梯口，一头长发飘阿飘的。

“妈妈？”他又再叫了一声，还是没有回音。

他带着疑惑的心情，扶着楼梯缓缓往下走。

在快走到楼梯尽头时，灯突然“啪”地一声熄灭。

他惊呼一声，伸出的脚踏空，咕噜咕噜滚下楼。

幸好已经快到了，除了撞到的手肘隐隐作痛外，并没有受什么伤。

“妈？你在吗？”伸手不见五指，小睿颖有点害怕了起来。

依然没有人响应他，但他听到了一点细微的声响。

“呜呜呜呜……”女人的哭声，似乎近在咫尺。

“妈？”睿颖的双腿不由自主的发抖。

哭声越来越近，越来越近。

这时，睿颖忽然想起一个母亲教过的方便法术，他默念了一会咒文，用手指在掌中画了几笔，握紧，再张开时，手掌自掌心处发出了一道光芒，像手电筒般。

他举掌往声音的来源一探。

“赫！”他吓了一跳，因为灯光正对着母亲的脸。

母亲的眼睛瞪的大的，刺眼的灯光直射却眨也不眨。

睿颖正要出声叫唤，母亲的嘴巴却先一步张开，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。

“阿阿……咿……阿阿……”母亲的身体不断抽搐，舌头拖的老长，眼球咕噜噜乱转。

睿颖害怕的不断后退，直到背贴墙壁。

“咕喔！”母亲怪叫一声，吐出一团血淋淋的东西——她的某样脏器。

同时眼球暴然弹出，血溅上睿颖的脸庞。

睿颖没有惨叫，他的小脑袋完全反应不过来，生了根似的愣在原地。

两根粗大的绿色手指从母亲空了的眼眶中伸出，张大的嘴巴也伸出了一根染满血的绿色大拇指。

睿颖这才发现，母亲站的位置，比她平常的身高还高出许多，掌灯往母亲的身下一照，看见母亲的下半身不见了，取而代之的是一只绿色的大手，从被撕裂腰部伸进她的身体，像耍弄木偶戏偶一样把玩她的尸身。

“呜呜呜呜呜……”女子的哭声从母亲头左侧的黑暗处传出，脑中一片空白的睿颖下意识将灯往那方向照去。

一张只长着独眼的青绿色大脸，张着血盆大口，喉头鼓动，发出和巨脸完全不搭调的哭声。

那是一只体形庞大的妖怪，睿颖曾听父亲描述过这样的外形。

独眼，青绿色的厚皮，嗜食人肉，会发出女子的哭声引诱人类。

诸多特征，在在证明了眼前是一只血统纯正的山魈。

原本睿颖家四周在DMC成员的帮忙下，布置了威力强大的防御结界，就算是山魈这样皮厚肉粗的妖怪想强行闯入也会受重伤，想冒险通过实在划不来，故林子里的妖怪都尽量避免靠近这地方，以免误触结界。

这只闯入的山魈还很年轻，几年前，睿颖的老爸因为任务的关系，宰了他的伴侣，从那时起，这只山魈便脱离不远处谷地里的聚居地，独自来到睿颖家附近。

他潜伏了许多年，一直没有找到机会下手，因为睿颖家的人出入都会有专人保护，讨不了什么便宜。

但这晚，他感觉血液里突然充盈了一股莫名的能量。

那股能量在血液里奔窜，强化了他的肉体，也迷乱了他的心智。

他不顾一切，强行闯入结界，迅雷不及掩耳地宰掉了正在打瞌睡的保护员，闯入屋内。

连他自己都感到意外的是，在他闯入结界时，并没有受多少伤，那股不知来处的力量比他想象的还强。

睿颖的母亲还来不及反应，就被他一手抓着头，一手揪着脚，从身体中间撕裂，肠子内脏哗啦啦落了满地都是。

睿颖傻傻看着眼前的大妖怪，连逃跑都忘了。

妈妈怎么了？爸爸呢？爸爸又在哪？山魈蹲扶着，布满血丝的独眼盯着仇人的子嗣。

他放下吃到一半的女人大腿，伸出手在睿颖细瘦的胳臂上捏了一下。

“啪咖”一声，手骨应声碎裂。

“哇啊啊啊啊！”睿颖惨叫，眼里并出泪水。

恐惧感和疼痛瞬间侵袭了他的身心，强暴了他的神志。

他放声大哭，想往楼上跑，却被山魈捏住小腿，在楼梯上跌个狗吃屎，鼻血混着眼泪糊了满脸都是。

“不要！”他挣扎着，山魈指头一使劲，他的胫骨登时脆断。

睿颖张大嘴，痛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。

山魈的嘴角扭出了残忍的笑，复仇的快感让他心情大好。

他捏着睿颖的脚，倒提起他小小的身躯。

睿颖全身颤抖，不断挣扎，疯狂惨叫：“爸爸，妈妈，谁都好，救救我，拜托，救救我，谁都可以！”

“救救我！拜托！救我！”他声嘶力竭的喊着。

然而，没有半个人响应他的呼救。

山魈张开血盆大口，缓缓从他的胸腹处咬了下去……

………….

一片着魔似的火红。

狂暴的火焰恣意在屋梁上爬梭，如蛇般蜿蜒，一路将村里的房屋烧坍，断肢、村民和妖怪们的断肢鲜血四处喷洒，碎肉散黏在各个角落，哀号惨呼、愤怒叫骂声此起彼落。

这就是艺龄回村时，看到的光景。

她本要被送去DMC总部，不料半路杀出一群凶狠的妖怪偷袭，护送人员判断情势不利，且战且走，往村子的方向折返求援，不料到了村子口，看到的却是这样一副人间地狱似的景象。

“这、这是怎么回事？”护送人员是一名莫约三十多岁的女子，他不可置信的看着离开时还和平安详的村庄，完全无法把它和眼前的炼狱连在一起。

小艺龄则是完全呆住了。

这是她第一次真正见到妖怪，也是第一次看见鲜血、第一次听见人死前的呼喊、第一次闻到尸体的腥味。

第一次，见识到死亡。

“村长呢？长老们呢？”护送人神情慌乱的四下张望。

两人白天就起程了，所以不知道今晚发生的事情。

今夜，住在不可说之里外围的妖怪们突然感觉到，自己的体内多出了一股外来的力量，那股力量充沛而富侵略性，迷乱了它们的心智。

住在不可说之里外围的妖怪们，大都不具有高智慧水平，而是近乎野兽般的存在，它们受到这股力量影响，竟不顾生存本能，强行以堆积同伴尸体的方式闯过结界，并和村里的术士展开战斗。

很快的，妖怪们就发现，不知道为什么，这些平常令人害怕的术士们并没有以往的强大。

那股莫名的力量同样也影响了不可说之里的人们。

术士们失却了冷静，一味的施放杀招，也没有互相支持掩护，很快就被如潮水般涌上的妖怪们个个击破，开肠剖肚。

然后，大屠杀。

在经过首波的混乱和杀戮后，不可说之里的人们渐渐冷静了下来，他们边战边退，带领老弱妇孺往大祠堂的方向退去，大批妖怪也跟着追击，此时只剩下部份妖怪在原地逗留，寻找落单的生者。

护送人努力让自己恢复冷静，尝试去理解眼前的局势。

接着，她发现自己似乎飞了起来。

视野越来越低，最后几乎要跟地面平行，转阿转了几圈后，她看见自己缺了头的身体，双手掐着血如涌泉的脖子，躺在自己脚边。

小艺龄愣愣的看着一只有着鸟头的怪猴子，从旁边窜出，一爪切下了护送人的脑袋，她完全反应不过来，头脑一片空白，几个混乱的讯息不断跳出。

什么？怎么回事？她死了吗？这是什么？妖怪？红红的？是血？鸟头猴子是一种叫做势猿的妖怪，智力低下，可是体格健壮，群体聚集的时候很难对付，这次进攻村里的妖怪们，光是这种势猿就占了一大半。

势猿解决掉护送人后，舔舔爪子，发出几声胜利的叫声，然后它转过头，发现了在一旁发呆的艺龄。

“叽叽！”他兴奋的叫了两声，张开沾满黏稠鲜血的双臂向艺龄扑去。

它过来了？什么东西过来了？会痛？会被杀？会死？会死？会死？会死？会死？会死？会死？会死？会死？会死？会死？会死？会死？会死？会死？会死！

“不要啊啊啊！”艺龄伸手去挡，千百次的训练下来，红色的光球如本能般在掌中示现。

光团迅速分解出丝丝红线，托住了势猿的攻击，并飞快缠绕住他的双手。

“呜叽叽叽！”势猿双手剧痛，被红线缠绕住的冒出森森白烟，他奋力挣扎，可是却完全挣脱不了，只能将鸟脖子伸长，将丑恶的脑袋贴近艺龄，试图咬掉她用以施术的小手。

看到它的头伸过来，艺龄的手不由自主地按住了势猿的头。

湿湿的、热热的、黏黏的、刺刺的。

艺龄收回手，看见上头都是殷红的鲜血。